【羊铁】恋恋首尔城(Loving Seoul)

|1. 6w|七夕限定 非常纯爱

|带着小情侣祝大家节日快乐

 

 

-

 

“噢!你好...大家好。”肖德俊冲着镜头得体地笑,散发出那种人们乐意见到的被幸福生活浸泡后的气息。

“是的,我们在首尔认识。多久了?我想想...是五年前。”

“事实上我不太会说韩语啦,他会讲,而且讲得很好,至少当时是这样,回国之后丢了多少我不知道,现在看他的样子只会说中文了吧!不过他有在学说粤语的。”

“下一本书吗?我目前没有明确的打算,但是一直在保持写作,这可能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吧。把平时写的一些随笔拼拼凑凑发一本新的大概也够了,但不想这样敷衍读者,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些明确的主题和真正拿得出手的作品再说吧。毕竟我现在也不是不出书就会饿死的经济水平了。”

“哈哈,谢谢大家一直关心我,像我这样拖拉的人,等我的书应该很辛苦吧。”

“扬扬吗?也替他谢谢大家关心他,不过他真的很不爱出席这种场合的,我也叫不动他,看吧,说不定下本书出来的时候大家有机会能见到他。”

“最后的话,就是最近疫情越发严重了,大家照顾好自己啊,注意安全。”

 

肖德俊和记者们挥挥手关掉屏幕,刘扬扬从后面慢慢爬过来搂住他,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干嘛接这么无聊的线上采访。”

 

“这无聊吗?采访不都这样。”肖德俊把这只大猫从自己身上揪下去,“你想要看什么采访,逼我夸刘扬扬5分钟这种吗,这不算采访,这算折磨。”

 

刘扬扬难得没生气,刘海长到额前,嘴巴被外套盖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半天,有点委屈地说,“我爱你。”

 

肖德俊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吻了吻他,“我也爱你。”

 

 

-五年前

 

 

现在是晚上9点钟,肖德俊坐在酒店的酒吧里,用手指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敲着玻璃杯。杯子里盛着小麦色的液体,上上下下沸腾着气泡,看起来很像酒,但其实只是苹果汁气泡水,或许陈醋加小苏打也有这样的视角效果。肖德俊不喜欢酒味,但是也不想真的像个笨蛋一样在酒吧里喝牛奶。

 

是为了躲避孤独地呆在房间里才出来透气的,一个人面对那些过分鲜艳的打歌节目和各色笑点莫名其妙语言乱七八糟的综艺实在是太可怜了。可他现在觉得酒吧也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选择。隔壁一桌的美国人叽里呱啦的聊天,讲一些无趣的笑话然后突然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这不但让他觉得寂寞还觉得聒噪。

 

他坐在窗边的位子上,满眼大同小异的城市灯火,他暗自决定再坐半个小时一定走。

 

只可惜穿着一袭红裙的爵士乐队主唱一首歌还未结束,肖德俊就感受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和陌生人社交让肖德俊紧张,在国外的社交更是,尽管对方看起来只是拿了一笔父母的钱来奢侈地结业旅行的高中毕业生。

 

“这里有人吗?”“高中生”在坐下之前用英语礼貌地问。

 

肖德俊摇摇头,他在国内学校学的那些三脚猫英语让他不太敢说出更多的话。

 

“一个人?”他自然而然地凑到了肖德俊身边,“你从哪里来?你是韩国人吗?”

 

“我是中国人。”肖德俊尽量让他的口音听起来并不奇怪。

 

对方突然有点怪怪地笑了一下,这让肖德俊发慌,他又开始自省,可是下一秒他就知道他误会了,“高中生”用很标准的中文说,“很高兴认识你。”

 

肖德俊有点懵,“噢?你是中国人。”

 

“嗯,我父母都是台北人。”

 

肖德俊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在异国他乡遇到老乡总是令人开心的事,特别是在他这样一个孤独到失落的夜晚,他差点有些热情过头,伸出手与对方相握,“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肖德俊。”

 

“刘扬扬。”他笑着在肖德俊的手上拍了两下,示意他收回去,“你真的太中国人了,但你知道在酒吧和别人握手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情吗?”

 

肖德俊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去,耳朵一阵绯红,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弟弟教酒吧规则太奇怪了,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抱歉。”

 

“不用说抱歉,你想要吃点什么吗?”

肖德俊又把头转回来,眨着眼睛并不客气地和他对视,“抹茶红豆蛋糕,麻烦了。”

 

刘扬扬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低下头肩膀一抖嗤笑出声来,“我想你这么看着别人的时候哪怕想要一颗星星也不会有人拒绝你。”

 

肖德俊愣了一会,慢慢反应过来。这下完蛋,刘扬扬潇洒地站起来去柜台结账,肖德俊一个人留在原地,不仅是耳朵,整张脸都变红了。

 

-

 

刘扬扬把肖德俊的那份推到他面前,自己点了一只朗姆酒可可碎口味的,品尝完几口酒吧的手艺之后,刘扬扬又把目光放回肖德俊身上,“首尔怎么样?”

 

肖德俊并不看他,只注视着窗外川流的星星点点,“很漂亮。”

 

“说实话,你看起来不太喜欢这里。”

 

“你指什么?首尔还是酒吧?”

 

“都。”

 

肖德俊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那一口,“是的。”

 

“为什么?”

 

“我第一次来首尔,我不喜欢陌生的环境,我情愿总是呆在舒适圈里。这次是别人怂恿我来的,我也想尝试一下,可惜结果不太好。”

 

“噢....”刘扬扬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你平时也不去酒吧吗?”

 

“一个人去的话今天是第一次,平时很少去,大多数时候是为一些同事聚餐。”

 

“同事聚餐会选在酒吧的职业,酷。”

 

言下之意是不动声色地打听他的职业,肖德俊没打算接他的腔,只“嗯”了一声,尽管刘扬扬给他的初印象不错,但是一贯谨小慎微的性格让他不愿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聊一些个人问题。

 

刘扬扬识趣地没再追问,见他兴致不高,转移了话题,“你明天有安排吗?”

 

“嗯....暂时是没有。”

 

“要跟我一起出去逛逛吗?我了解不少这周边的地方。”

 

“抱歉,但是我刚刚讲过,我不喜欢去陌生的地方。”

 

“这难道意味着你要这几天都呆在酒店里?既然今晚你来了平时不会去的酒吧就说明你并不那么排斥,至少你愿意尝试,不是吗?”

“或者我们可以不用那么一口气吃成胖子,你在国内的时候周末喜欢去哪里消遣?”

 

“美术馆,书店,或者一些味道不错的饭馆。”肖德俊回忆了一下。

 

“Ok,那我们明天可以去首尔的美术馆,然后去找家口碑好的餐厅。”

 

肖德俊有些惊讶地看着刘扬扬,他的执行力让肖德俊觉得陌生而新奇,讲话又充满道理,总是无意中被牵着鼻子走。看见他热情高涨而兴致勃勃的眼睛,肖德俊又丧失拒绝的能力,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应下来,“好。”

 

“那我会在明天的8:30在酒店的餐厅等你,你觉得这个时间怎么样?太早还是太晚?”

 

肖德俊差不多要招架不住了,他想要插起最后一小块蛋糕,最后他把那么小小的体积插得千疮百孔才终于把蛋糕送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都行。”

 

-

 

刘扬扬在8:30准时到达了餐厅,肖德俊有些不好意思,他为了找他的蓝牙耳机被塞到了哪个口袋而耽误了10分钟。

 

“没关系。”刘扬扬大度地宽容了他,“你住这家酒店几天了?”

 

“昨晚是第一天。”

“噢,那我真诚地向你推荐这家酒店的自制酸奶,我觉得味道相当不错。”

 

肖德俊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拿了一碗放进餐盘里,然后在刘扬扬面前坐下。

 

“有些冒犯地问一下,你多大了?”

刘扬扬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怎么,你也要像韩国人一样算辈分吗,可是哪怕你比我大我很可能也不愿意叫你‘哥’的,听着太生疏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成年了。”

“当然。”刘扬扬狡黠地笑了笑,“我上个月刚毕业。”

 

“高中?”

 

“不,研究生。”

 

肖德俊吃了一惊,“你看着很显小,我以为我们年龄差挺多的。”

 

“但实际上没有,你多大呢?”

 

“27。”

 

“那你只比我大一岁。”刘扬扬冲他咧开嘴,让肖德俊想起他以前在小区里喂的那只流浪小猫,“德俊,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不用再纠结了。”

 

肖德俊点点头,不知道是在同意哪一句话。

 

-

 

美术馆附近没有特别便利的地铁,刘扬扬便决定打车去,肖德俊对此没有异议。

 

肖德俊坐在窗边张望着窗外,刘扬扬见他没有要和自己聊天的意思便戴上了耳机,首尔街头的繁华透过玻璃倒映在他的脸上,一块一块深浅的色调,显得斑斑驳驳。

 

肖德俊把头轻靠在窗上,发动机以一种让人忽视的频率在激烈振动着,这是小汽车的心脏。肖德俊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在激烈震动,他无法忽略,也无法对此说谎,他现在的心情是雀跃的,不管是去美术馆,还是这样和刘扬扬待在一起,他都极为意外地对未知怀有期待。

 

刘扬扬似乎总会安排好一切。到了目的地之后他操着一口流利的韩语和英语毫无压力地切换,轻松取到了票拉着肖德俊往里走。

 

休息日的场馆里面人并不算多,更何况艺术看起来不近人情,他的高门槛让到场的人都礼貌地维持了秩序,交流只小声地耳语。图画都有中文介绍,省去一项刘扬扬的人工翻译,肖德俊也实在不想再麻烦刘扬扬。

 

肖德俊穿梭在画里,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静,这就是为什么他喜欢去美术馆。面对面真正的社交显然不是他的强项,但肖德俊却又偏偏是不甘于寂寞的人,而正是艺术让他找到了意外的途径,画与他无声地交流之时,它们是耐心的,它们不会恼怒于你短暂无法理解它们的内涵,你可以一直站在那里看下去,直到闭馆,或者茅塞顿开。它们不会利用或者戏弄你的共情,它们尊重并采纳每一种理解,然后保持距离感。

 

而画展与在网上看的区别之处就是画展里的画后面是活生生的人,并非二进制的0与1,肖德俊虽然不是专业学美术出身,但他喜欢感受画家留在画幅上的笔触,它们很多是非完美的,正是这种缺陷让它富有人情味。

 

肖德俊这才反应过来应该关心一下刘扬扬,回头一看没有找见人,转了两圈才发现他驻足在一张画前。刘扬扬看见肖德俊过来,便说,“要走吗?”

肖德俊点点头,“不好意思,刚才看得太入迷,没来得及顾得上你。”

 

“没关系。”

“你看得懂这些画吗?”肖德俊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几幅抽象画上。

 

“看不太懂。不过虽然我没有艺术修养,但我有审美和感觉,我能感受到这些画是美的,因为尽管色彩很丰富,但仍是和谐的,他似乎不是想具体描绘一种场面,他只是想表达一种扭曲的情绪。虽然他在场景的还原上是抽象的,但是他在感情的表达上是逼真的。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学过美术,但你挺厉害的。”

 

“喂,你别小瞧我好吧,其实每个人与生俱来都有审美不是吗?这是一种人类本能,就好像哪怕是3岁的小孩子也会觉得你长得好看的。”

肖德俊认真地顺着他的话听着,本以为又能发表一番学术评论,结果在结尾猝不及防地听到一些不着调的调情,他只好佯装恼羞成怒,“你说得对,但不要拿那些大师的作品和我作比较。”

 

“好好,我的错。”夸他还要被说,真正经,刘扬扬拿他没辙,“你别不开心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肖德俊没至于这么讨人厌,他没忍住偷笑了一下,“我没不开心,请你喝咖啡好不好?当还你门票钱了。”

 

-

 

走出美术馆已经是傍晚,北半球的七月白昼被拉得很长,6点多太阳还若无其事地挂着浑圆的一个,晚餐挑选在了酒店附近热闹的街区,吃得是传统的韩餐,刘扬扬这只大猫窝在小店狭窄的椅子上,看着有点滑稽,一张尖尖下巴的小脸热得要化掉,饭后为了消食两个人便决定一起走回去。

 

人们怀着各色情绪大声地交谈着,让本就居高不下的气温愈发躁动,走在刘扬扬身边,肖德俊感到自己的脖子不停地出汗。各家饭店的热气叠得空气如此厚重,语言好像软绵绵的在空气里漂浮。夏夜的风肆意地往肖德俊鼻腔里灌,肖德俊突然意识到,这种在10代很常见的夏天,步入20代好多年的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经历了。

 

走到酒店门口,太阳已经快要彻底落下了。夜晚像一种动物,它最早诞生于海平面或者地平线,然后在海滩和郊外开始盘踞,最后来到他们这种城市中心,包裹整个世界,这是肖德俊说给刘扬扬听的。

 

“真有意思。”刘扬扬笑了一下。那句称赞很真诚,但也很礼貌得置之度外,就好像你确实讲得很有意思,但是你讲的有没有意思和我有什么关系?

肖德俊被这份置之度外打击了,他的热情迅速被消磨,他扯了扯嘴巴,“今天玩得很开心,但是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去洗澡休息。”

 

“好啊。”刘扬扬应得很快。

 

“那我,走啦?”

“等一下!”刘扬扬在肖德俊转身走出半步远的时候叫住他,“今天我陪你了,你明天可以陪我吗?”

 

肖德俊无奈地看着他,他讲的好像肖德俊不陪他就是不知感恩,“可以。”

 

肖德俊在浴室里呆了很久,卫生间里水汽氤氲,看不清成为他的保护色,他毫无保留地想着白天的事情,却愈发对走向看不分明。

 

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一共四条,两条是编辑部的同事问他玩得怎么样,他挺客气地回了一下,另外两条是刘扬扬发的,微信是今天上午刚加上的。

 

【你在幹嘛】【去開門看門外】

 

半个小时前发的,刘扬扬那时候在自己房间门外?肖德俊感到困惑,不管怎么样,现在肯定走了,他给刘扬扬发【不好意思,在洗澡没看见。】然后神使鬼差地走到门外,一小束本来卡在门把上的玫瑰花掉下来。

 

意外之喜,仔细想想又合情合理,这playboy的把戏。肖德俊笑了一下,拿起那束玫瑰花,已经被人为割掉了刺的茎秆接触到肖德俊手掌上娇嫩的皮肉,肖德俊不觉得疼,但觉得烫,夏天的气息,刘扬扬手上的余温好像还攀附在这被赋予了无限含义的植物之上。

 

花朵后面藏了一张小小的贺卡,肖德俊拿起来仔细看,一行字“今天開心嗎?”大概是刘扬扬手写的,字一点都不像他本人那么潇洒,稚嫩的,缩成一团的,用的是繁体字,让肖德俊想起他对刘扬扬“男高中生”的第一印象。

 

好可爱。

 

肖德俊在微信上回了“开心”,把薄薄的贺卡塞进了手机壳里,幸好他的手机壳不是透明的,否则他的crush很可能在第二天就被本人抓包。

 

-

 

 

 

 

 

 

合乎肖德俊心意的行程也就是刘扬扬安排的,这下跟着刘扬扬出去玩干脆更是开盲盒一样,到目的地之前不论肖德俊怎么问,刘扬扬都不说要去哪。

 

他们的车子停在一家商场附近,下车后肖德俊忍不住碰了碰刘扬扬的手臂,“喂,你不会带我逛商场吧?”

 

“我哪有这么无聊。”刘扬扬回头看他,开玩笑说。

 

肖德俊耸耸肩,跟在他身后一直下了b2,在那里肖德俊看见一个规模不小的溜冰场,时不时有人从靠近他们的地方飞掠过去。冰刀在冰面上划出或深或浅的痕迹,依托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给他带来微妙的触感。

 

刘扬扬回头打量他的神色,“怎么样?有兴趣嘛?”

 

“但是我不会滑。”肖德俊有些抱歉地看他一眼,不会滑似乎是很重要的事,足以省略“但是”前面的肯定与赞美。

 

“没关系,本来我就没打算你会滑。”刘扬扬欠揍地笑,手臂上立刻被肖德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拳,乖乖正色道,“你要是感兴趣就好了嘛,我想你学起来应该很快。”

肖德俊跟着刘扬扬去柜台付押金,选尺码合适的鞋子,刘扬扬给他拿来护具。

 

肖德俊颤颤巍巍地把自己挪到了冰场上,靠在旁边的护栏艰难行走着,刘扬扬侧过头来问他,“要我带你滑吗?”

 

刘扬扬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让肖德俊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推开他,“不要,我要先自己试试。”

 

“行,那我自己热身热身。”

 

刘扬扬绕着冰场的圆弧一圈圈地加速,肖德俊努力克制自己聚焦于自己的脚下而并非刘扬扬的身影,他不愿承认的是刘扬扬的举动之中包含着真诚和魅力,如果单纯称为冲动就太可惜了。那是一种永远怀有自信,因为什么都的确能做得好的超前的预判。

 

而肖德俊还在有些狼狈地扶着栏杆走动着,他不想摔跤,因为摔跤太丢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性格的人,宁愿慢一点也不想要出错,小时候学走路的时候学了很久,高考做数学题的时候会做的不多,但是很少有错。过去肖德俊没有给自己的人生容错率。

 

转了三圈回来的刘扬扬已经出了点汗,刘海黏在前额,被他用手理了理,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伸出手,邀请肖德俊,“跟我一起滑吧。”

 

疑问句干脆变成陈述句,祈使句的性质改变了,手已经放在他和刘扬扬之间的空气里,看上去不能拒绝。其实从酒吧那一晚,肖德俊这次出行就已经驶出了正轨,他突然想,为什么不就这么错下去?

 

他握住刘扬扬的手,“好啊。”

 

刘扬扬带人的经验似乎不足,而肖德俊又是彻头彻尾的新手菜鸟,一开始好似刘扬扬把肖德俊在地上拖,好不舒服。刘扬扬便放慢速度跟着肖德俊的速度,让他能够直立保持平衡,找出问题之后才渐入佳境。

 

肖德俊被刘扬扬牵着往前滑,肖德俊感觉被甩在身后的不是那些跟不上速度的人们,而是社会的闲言碎语,过去墨守成规的自己,已经逝去的人生和失去的人。在这一刻肖德俊通通不在乎。

 

当他向爱情跑去的时候,夏天的时间在往后退。

 

离开东莞以后他去过武汉,北京和上海。过去肖德俊总觉得大城市有什么区别?遮挡那些地标性建筑之后的钢铁森林就变得一模一样。他是城市的流浪汉,买不到春运票就无法回家的现代候鸟。可是这是第一次他感受都独属于首尔的甜蜜——拥有相似面孔的人们,又截然不同的文化,肖德俊觉得,这太适合作为他踏出第一步的地方。

 

-

 

午后三四点钟的时候,他们离开商场去了刘扬扬朋友开的餐馆,刘扬扬熟门熟路地趴到柜台上和一张西方面孔店主攀谈,肖德俊自己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等到刘扬扬干脆自己当服务生拿着菜单和茶水上来。

 

“你们刚才用的是什么语言?我听着不像英语。”肖德俊边翻菜单边问他,菜单上只有英语和韩语,不过他看得懂图片。

 

“德语。”刘扬扬冲他故弄玄虚地眨眨眼睛。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我才不相信,他刚刚看了我好几眼。”

 

“怎么,你还不让人看了?”

 

肖德俊懒得理他,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说德语?”

 

“我出生在德国啊,一直在德国读到高一,然后去台北读完高中,在北京读了大学,研究生我在釜山。”

 

“你生活倒是很丰富。”肖德俊低头漫无目的地摇着勺子,碰到杯壁上发出乒乒乓乓的清脆声音,“你只比我小一岁的话,你大四那年,我应该也在北京,可是我没有那时候就遇到你,北京太大了。”

“首尔也很大啊,但是我还是在这里遇见你了,如果命运想要两个人认识的话,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对。”肖德俊被他讲得开心。店长亲自过来,肖德俊点了几个卖相不错的招牌菜,店长记完那些菜名之后,凑到肖德俊旁边讲了句德语。

 

肖德俊看刘扬扬憋笑憋得狰狞的样子,一脸迷茫,“他说什么?”

 

“他说,‘祝你度过幸福的一天,美丽的人。’”

 

肖德俊对上刘扬扬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开始怀疑刘扬扬这个版本翻译的真实性,但是不论怎么追问,他也一口咬定就是这个意思。肖德俊不想跟他再争执,只暗自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把那句话录下来。

 

回到酒店,刘扬扬一路把肖德俊送到房间门口,他看见灯光下刘扬扬的嘴唇,忽然有点想吻他,肖德俊为自己的肖想羞赧,轻咳了一声,抬头看刘扬扬,故作平静道,“明天去哪?能透露吗?”

 

“南山?”

 

“好。”肖德俊把视线看向别处,“你...要进来坐坐吗?”

 

刘扬扬看着他,突然没绷住笑了一下,“不用,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很可能会有点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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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很识时务地灿烂着,在首尔,想要去南山这种地方,随便乘上什么地铁弯弯绕绕最终都会到目的地。

 

爬山对于他们这种年轻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两个人果断选择乘缆车上了南山,肖德俊从缆车上往下看,山林如潮汐般埋没了首尔城,地面的一切愈加渺小,迷你得夸张,而视野则开阔起来。

 

和他们俩共用一架缆车的是一家印度人,夫妇使用着刘扬扬也彻底没能听懂的语言,小女儿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下车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用发音奇怪的英语和肖德俊说了再见,刘扬扬在后面憋着笑,“他怎么不跟我说再见。”

“我长得帅吧可能。”肖德俊调侃道。

 

暑假的南山有许多来观光的韩国学生,吵吵闹闹的令人羡慕的10代,正是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年纪。他们没在南山上做了太久停留,直接买票乘电梯上了N首尔塔。

 

首尔塔上有望远镜,肖德俊塞了硬币进去看,能看清整个首尔的风貌,和远处阳光临幸下波光粼粼的汉江。城市带来一种冰冷的感动,到底有人迷恋这种人造的震撼,此时它贯穿了江水天然的柔情,在肖德俊内心升起一个具体的形状来。

 

刘扬扬有些后悔地在他身边说,“我们本来应该晚上再来的。”

 

“今天天气好,白天也没有关系。”

 

肖德俊转而去打量纪念品店所售卖的那些商品,也有购买锁头的地方,可以挂在外面的平台上,他没有什么要锁住或者锁起来的理想与情感,更不要说公之于众地让它在异乡的山上风雨飘摇。

 

他肯定是不信这种,但是觉得有趣,是一种俗气的生命力。

 

肖德俊和刘扬扬跑到挂锁的平台上吹风,这大约是首尔露天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七月的盛夏,风吹来的都是热浪,但是他们不在乎,锁被风吹动,不时发出磕碰的声响。

 

肖德俊在阳光下感觉自己像一株在光合作用的植物,毛孔打开,城市被晒得有些变形或者褪色。他倚靠在栏杆上,突然开口说,“扬扬,我一直没说,我其实是个作家,或者说,以写作为生的人。”

 

“那很酷。”刘扬扬立刻转头过来看他,“你喜欢写东西吗?”

 

“大部分时候是喜欢的,被它折磨的时候却也毫无办法。走上这条路是因为,大学的时候我写了一本还不错的书出来,也拿了一些奖,毕业之后顺理成章进了编辑部,给一个杂志当专栏写手,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写出过任何能拿出手的东西了。我都能感受到,我的老板经常在暗自后悔雇佣我。他们都认为,我能写出之前那样的东西不过是运气好。”

 

“能写出一篇好的文章可能的确是运气好,能写出一本怎么能算是运气好呢。”

 

“所以其实我很清楚,那跟运气根本没有什么关系,那篇小说的故事原型都是我这些年来自己的生活经历,而在那本写完之后,我的经历已经用完了。我需要去刻意收集一些经历,这也是我为什么来首尔,没有计划,没有攻略,没有人陪同,我想我会不会找到一些灵感。”

“所以你现在找到了吗?”

 

肖德俊一下凑得离刘扬扬很近,意味不明地眨眨眼睛,“也许?”

 

刘扬扬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捂住肖德俊发烫发亮的眼睛,截断他风情的目光,睫毛慌乱地擦着手指而过,像拢住一只无处可逃的蝴蝶,刘扬扬被这份无处可逃的心甘情愿彻底取悦。

-

 

下山之后又去了刘扬扬强烈推荐的韩料店吃晚饭,回到酒店天色昏昏沉沉,有些浪漫,像莫斯科郊外的夜晚,或者西伯利亚流放的夏夜。刘扬扬在电梯里说,“明天我们...”

 

“噢,很抱歉,我明天有工作。”肖德俊不好意思地说出这句话,一抬头就对上刘扬扬那突然凑得极近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出肖德俊说谎的破绽,用目光探寻这句话的真实性。

 

“别闹,真的。”肖德俊推开他,“我本来也不是完全来首尔旅游的。”

 

“行,那你去忙。”刘扬扬倒是很体贴。

 

看到刘扬扬失落的样子,肖德俊难免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坐定了他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份,“你一个人会很无聊吗?”

 

“会啊,不过还好,我也会找乐子吧。”

 

电梯门打开了,跟刘扬扬道完晚安之后肖德俊回房间准备第二天的工作内容。他的处女作小说入围了亚洲某文学奖,现场高手如林,肖德俊只不过大学没毕业多久的毛头小子一个,靠运气能被评委赏识,想也知道一轮游,编辑社之所以能让他纯粹浪费时间地跑这一趟,还是希望肖德俊能在现场结识一些业内名家,交流交流写作心得。

 

肖德俊相信每个深信自己不会拿奖还是到了现场的新人都抱着这种想法,肖德俊又偏生不是一个好争抢的人,应付这种场合很不在行,出发前他就想明白了,进去尽量找几个知名的合张照,当追星去了,回去也好交差,别的就不想了。

 

肖德俊算着时间,结束这个活动之后还有好些天,他下周四才回国,他可以毫无念想地继续和刘扬扬鬼混。

 

和刘扬扬待惯了差点以为陌生人都这样,颁奖典礼开始前有一场晚宴,去了现场才知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那种不好好写文章,专门研究什么风格能拿奖的;有水平不行还自以为是,拉着肖德俊喝两口就开始吐槽主办方的;还有写了几本还行的东西就四处看不上新人作家的。

 

肖德俊头晕目眩,差点交待在那,晚上也没顾得上吃已经反胃了,颁奖典礼一结束立刻完成任务一样落荒而逃。

 

他跑到场馆外大口大口喘着气,就要溺死在这群文人的道貌岸然和自命不凡里。他想要呼吸氧气,他想要见到刘扬扬。

 

他给刘扬扬发微信,刘扬扬不回。

 

空荡荡的对话框。

 

他给刘扬扬打电话,刘扬扬不接。

 

冷冰冰的电子女音。

 

肖德俊就在场馆外慢慢冷静下来了,他想自己是刘扬扬的那个谁呢,他凭什么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消息,况且今天本来就是肖德俊先说的有事,刘扬扬就算有安排也是人之常情。

 

肖德俊想,好吧。然后他挤上周五晚上欢欣雀跃的地铁,顶着一张和全地铁都反着来的脸,他其实没必要难过的。

 

失魂落魄地走回酒店,他想去刘扬扬的房间找他,后来觉得太不礼貌了,况且现在还早,这个时间就休息不符合这只夜猫子的作息。想来想去,肖德俊去了和刘扬扬初遇的酒吧。

 

他这次换了个位子坐,坐在了吧台附近,那群美国人走了,他们的位子被一群看起来更年轻的亚洲人占领,依然吵闹,但是相比之下肖德俊觉得这已经是比较善意的吵闹。

 

忽然,他觉得坐在那里的有个身影有点熟悉。肖德俊的视力因为长时间伏案写作变得比较糟糕,但他越来越觉得那个人就是刘扬扬。

 

而刘扬扬在干嘛,他拿着一张扑克牌去吻旁边的漂亮女孩,在他们俩之间只隔一张扑克牌的厚度的时候,围观的人群发出激动的起哄声。

 

黑桃A,肖德俊看清了,那张扑克牌是黑桃A,可是他仍然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不是刘扬扬,他缺乏了冲上去弄清事实的立场和勇气,他感到自己浑身难以抑制地发抖,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肖德俊站起来猛地推门出去,无辜的门被推到墙上发出痛苦的喊叫,只可惜这控诉被淹没在他们大声的欢笑中,没有被任何人留意。

 

-

 

肖德俊坐在床边,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可笑,他活了27年第一次发现这27年的人生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他以为今天出席这么无趣的晚宴就已经是痛苦的全部了,没想到只是痛苦的开始。

 

昨晚还在担心刘扬扬会不会无聊,看见他逼真的难过还真的心软了,如果他挽留一句可能都会直接推掉晚上的活动。没想到人家只是演着玩啊,肖德俊的缺席是给了他自由。

 

其实他不该失落的,现在也是,刘扬扬不接他电话的时候也是。他怎么配,他用什么身份失落,他们只认识三天,肖德俊甚至不知道刘扬扬是不是单身,也许那女孩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就算不隔着纸牌接吻也是理所应当,是肖德俊是那个节外生枝。

 

也许那个女孩和刘扬扬什么也不是,就像自己和刘扬扬什么也不是一样,刘扬扬就爱四处留情,这算什么罪名,这是能力,让人能在三天里爱上自己的能力。

 

肖德俊平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一张脸都锈了,只有眼皮子在发烧,浮现一种病态的热,他文学的触觉让他的神经末端都痛得敏感,可是他现在甘愿自己粗糙一点。

 

手机振动两下,肖德俊爬起来看消息,是刘扬扬发来的。

 

【抱歉德俊我之前在洗澡沒看見消息】

【你今天過得怎麽樣?還需要我嗎?要我來找你嗎?】

 

在撒谎啊,刘扬扬。这放在平时完美的对白在今天变得漏洞摆出,肖德俊很想拆穿他,想说,别扯了,黑桃A吻起来是什么感觉?下次我也要试试看。

 

刘扬扬问自己需不需要他,过去需要的,在看到那画面之前的每一刻都需要的,但现在不需要了,未来也不可能。跟刘扬扬这样的人纠缠有什么意思?每一个需要他的时刻他都不在,而假装洗澡的时候又吻过多少个黑桃A女孩?

 

刘扬扬还在不停给肖德俊发消息,震得肖德俊头疼,但他不舍得关掉刘扬扬的消息提醒,又打开手机看了看。

 

【怎麽不回我?】

【你在幹嘛呀】

【明天要去哪?】

 

肖德俊实在没力气和这个人精周旋了,只回了最新发的那一条,“我明天有工作。”

 

这下倒是回得很快,“那后天呢?”

 

“也有。”

 

“好吧,你忙你的。”

 

当肖德俊以为刘扬扬不会再回的时候,屏幕上突然又多了一条。

 

【德俊你是不是生氣了?】

 

肖德俊佩服这个人的洞察力,他所有与把妹有关系的技能都满点,可惜这不足以让肖德俊上当,他慢慢地打字回他,“没有,我有点累,别给我发消息了,我要睡觉了。”

 

-

 

肖德俊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不愿意拉上窗帘,月光干脆大大方方照进来,把肖德俊照了个通透,赤裸裸,水淋淋。天空上似乎有云,但是肖德俊没心情去阳台上看个究竟,云太远也太高,而且不成形,不成象。只是百无聊赖地散布在那里,看起来有点脏。

 

现在分明是夏天,肖德俊却觉得冷,也许是空调温度开得太低,寒气就着月色浸透肤表,像肉麻的爱抚,叫人起鸡皮疙瘩。肖德俊想起刘扬扬随口说的自己喜欢在夏天开很低的空调,然后裹很厚的被子。刘扬扬还是个小孩啊,肖德俊想。

 

刘扬扬,扬扬。

 

一觉居然毫无节制地睡到中午了,醒来脸和眼睛都有点肿,睡前倒没哭,只是对着镜子的时候出现些让人误会的可怜错觉。

 

现在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饭也早就过了时间,不知道这顿算是什么饭,打算叫酒店的送餐服务,给手机开机之后立刻跳出来刘扬扬几条消息。

 

像小蝴蝶,狠心关上门之后还是不清不楚地从狭窄的缝隙飞进来。

 

【你什麽時候有空晚上可以一起吃飯嗎?】

【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有點不高興可以跟我見面嗎我想和你聊聊天】

【如果打擾你工作的話...抱歉 不會再發了】

 

肖德俊坐在床边,捏着手机发呆,他忽然想如果昨天的那一切他没有看见今天他们会去哪儿,刘扬扬又会给予他多少充满魅力的欣喜。

 

刘扬扬毫无爱意地同时哄哪怕15个女孩也并不倦怠,但是肖德俊为刘扬扬一个人沉默地付出感情就已经身心俱疲。

 

这不能怪肖德俊小题大做,他是躲在洞穴里的鼹鼠,被刘扬扬牵着手或者赶鸭子上架才堪堪露出一个脑袋,现在受了惊吓,难免要变回老样子。

 

肖德俊不想再想了,也没有回复刘扬扬,干脆让他错以为自己很忙好了,反正他的人生差他一个不少。肖德俊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的,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胡乱用英语点了餐,总之听到前台不停地“嗯嗯”应答的样子应该是饿不死。

 

午饭很快就送上来,不知道是中国人的口语和韩国人的听力哪个出了差错,想要配沙拉酱的沙拉放了油醋汁,芒果汁送成了柠檬汁,肖德俊不想辜负自己的饥肠辘辘,但是实在吃不惯油醋汁一股酸味,喝了口柠檬汁更是眉头皱成一团。

 

他又想起刘扬扬,他先是想如果刘扬扬能够帮他点菜的话,这个局面肯定不会那么糟糕,然后想到比油醋汁和柠檬汁都更酸的是刘扬扬装可怜的消息,酸得他一阵心口发疼。

 

疼痛让他做不到再忽视刘扬扬的消息,因为忽视并不让他开心,反而更加挣扎。肖德俊颤抖着手给刘扬扬发消息,他告诉自己,自己不是犯贱,是去讨债的,刘扬扬把自己变成一个神经病,而他势必要为此承担责任。

 

【我在酒店,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上午太忙,你要想见我来我房间门口找我吧。】

 

-

 

刘扬扬很快出现在门外,按了下门铃,隔着门说,“德俊,帮我开个门。”

 

肖德俊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前,他还没想出用什么表情面对刘扬扬。

 

“能让我进去吗?”

 

肖德俊垂着眼睛点点头,侧过身子给他让出空间示意他过去。

 

刘扬扬坐在沙发上,肖德俊坐在床上,乱翻着手机,不敢和他对视,“要说什么,你说吧。”

 

刘扬扬犹豫了会开口,“我突然想到,昨晚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肖德俊感到自己浑身都紧绷起来,想来聪明如刘扬扬,能这样推算出也并不奇怪。他僵着背抬头尽量冷冰冰地说道,“是的,不过我想我是看错了。”

 

“德俊。”肖德俊的漠然让刘扬扬有些慌张,“那只是个游戏,国王游戏,一个输掉比赛的赌约而已,我并没有碰到她,她也不喜欢我。”

 

“扬扬,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肖德俊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对不起,如果不是你跟我说你有事我不会去找他们的,他们就是玩得比较开,我下次不会去的。”

 

“我是说真的,扬扬,你没必要跟我道歉,你去不去跟我也没有关系。”肖德俊用尽自己能想到的最为善解人意的语气,“我确实是在为这个不开心,但是我没有告诉你,不是故意吊着你,而是我觉得我也无法要求你什么,任何一个没那么敏锐的人都会以为我是真的有事。”

 

“事实上我也是,没有身份去难过。”

 

肖德俊低头看着地毯上的某一处花纹出神,讲出来之后反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在刘扬扬面前终于羸弱得真实。

 

空气一时凝固下来,刘扬扬没再说话。肖德俊低着头,但仍然感受到刘扬扬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皮肤上的那种感觉,头顶,耳朵,脸颊,脖子,嘴唇,每一处都低温灼烧,把人都烧坏了。

 

刘扬扬凑过去,逼迫肖德俊看着他的脸,他轻轻地说,“对不起,我想给你个身份,可以吗?”

 

“什么?”

 

“德俊,我想吻你,可以吗?”

 

肖德俊整个大脑已经宕机停止运作,面对刘扬扬连环的问题完全回答不上来。

 

刘扬扬也不非要索求个答案,“不喜欢就推开我。”

 

刘扬扬托起肖德俊的下巴,干脆就吻上来。

 

肖德俊被刘扬扬顺势推在床上,仰头闭着眼睛被动承受着刘扬扬的吻,像一个狡猾的小偷一样进来,让人毫无防备。刘扬扬讲得倒是轻松倒是绅士,只是肖德俊四肢都被吻得丧失力气,根本不可能推开他。

 

一吻了了,刘扬扬在肖德俊头顶上空笑,“德俊,你没有推开我。”

 

肖德俊抬头看他,脸上没有表情。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下次我哪儿都不去,我给你身份生气,你不开心了就告诉我,我哄你。”

 

“不好。”肖德俊没有犹豫地说。

 

“为什么?德俊,你至少要给我个理由。你还在介意昨晚的事情吗?还是别的什么,其实...你不是单身?”

 

刘扬扬的告白让事情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的计划里压根没考虑刘扬扬爱他的情况,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因为肖德俊仍冷静地意识到,这是他能够推开刘扬扬最后的时机。

 

刘扬扬这种人,不爱他他就走,能给他一点爱最好,他满意了,他讨的债讨到了,要一整个刘扬扬,他没欠刘扬扬这么多,也要不起,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我是单身。但是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你打算在哪个城市工作?你要呆在韩国吗?我下周就要回国了。”

 

“这重要吗?你想去哪就去哪,我都跟你去。”

 

“扬扬,我的事业做得并不算太好,我这两年待在北京,之后可能就要去上海,或者干脆回广东,去广州之类的,我是居无定所的人,你不能跟着我这样跑。”

 

“我不在乎。”

 

肖德俊叹了口气,开口道,“那我问你,你喜欢女孩吗?”

 

“我喜欢你。”

 

“我是说以前,你谈过男朋友吗?”

 

刘扬扬顿了一下,诚实道,“没有。”

 

“可是我17岁就清楚我喜欢男人,我只谈过男朋友,且每一个都比我大,最大的一个比我大将近10岁,你明白吗?”

“扬扬,也许你确实喜欢我,但你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吗?可能我这张脸比较对你的胃口,但是你也迟早会有看腻我的一天。我不是女孩,我不会撒娇,也不乖巧可爱,我的身体和你别无二致,你甚至可能根本对我没有欲望。”

 

刘扬扬沉默地偏过头,没再开口,这短暂的时间里足以让肖德俊彻底绝望。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心痛的明了,因为他清楚故事正走向一个悲伤的预判。一岁的年长让肖德俊意识到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他们玩完了,这沉默之后就是分道扬镳。

 

安静得快要停滞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刘扬扬眼里多么细微的犹豫都被他敏感又神经质地无限放大成一把利刃,刺穿他的心脏,粉碎他的勇敢。

 

当刘扬扬准备开口的时候,肖德俊干脆抢在了他的面前,他害怕刘扬扬随便说些什么他就会动摇,会飞蛾扑火地不顾一切。

 

他闭着眼睛把台词念完,这场戏也到了该落幕的时候——“扬扬,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看见你和别人亲密会这样不开心的地步,但我也知道喜欢没用,也许这不是你的观念,至少我这里喜欢不能代表一切。我这个年纪,我不需要再玩玩的爱情了,我需要一个能真正陪我走一段路的人,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想我们不适合,你走吧。”

 

“我不走。”

 

“闭嘴。”肖德俊红着眼睛近乎祈求地瞪他,求刘扬扬什么也别讲。他的语气冷冷的,声线又分明逞强地打着颤,“我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我现在不欢迎你,我赶你走,所以麻烦你走吧。”

 

肖德俊伸手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刘扬扬脚上没用力跟他反抗,被一路半推半就到门外,刘扬扬半只脚踏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看着肖德俊被玄关处的灯照得金黄而发光的发顶,往下是他妩媚的双眼,多情的面容,此时被刘扬扬带来的悲伤泡得统统走样,美得歪歪扭扭。

 

刘扬扬在肖德俊的门关上的前一秒按住门把手,他从不大的缝隙间里撑着手臂看肖德俊,“最后一个问题,你下周四的飞机飞哪?”

 

肖德俊愣了一下,显然没有猜到他会问这个,他吸吸鼻子,实话实说,“北京。”

 

刘扬扬点点头,松开了门把手。那扇门迟疑一下立刻砸在他眼前,决绝得像一记耳光。

 

关上门后,肖德俊想要回到床边,发软的双腿让他事与愿违摔倒在地上。他把头靠在床沿上,后背已经全然被汗水湿透,他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是刘扬扬真的自己走了,他还能坚持几个来回,仅刚刚的那那几句就已经花光他所有的力气。

 

肖德俊从未如此惭愧于自己的爱情,它们懦弱,且目的不纯,他在内心对这份爱没有笃信,因此他恳请,或者干脆拒绝。

 

肖德俊不能闭上眼睛,刘扬扬在这短暂的相处内蛮不讲理地挤进肖德俊逼仄脆弱一颗心脏,在任何放空的时刻趁虚而入。肖德俊不知道自己要花多久才能忘掉刘扬扬,忘掉这美得荒唐的异国艳遇。

 

他们不会再见了,肖德俊知道。中国14亿的人口,命运要多么凑巧才能让他再度遇到他的男孩?

 

-

 

 

 

 

时间过得好快,刘扬扬一连几天的缺席,让肖德俊差不多出现戒断反应,他不得不刻意忽视愈加明显的后悔,他每一天都在犯贱地想刘扬扬。

 

下午他的飞机就要起飞了,他向来谨慎,提前3个小时就到达了机场。

 

肖德俊感到伤感,在分别之际,他忽然意识到他对这个两周前还毫无了解的城市是有情的,尽管这该算作刘扬扬的功劳。

 

机场大厅有即将分别的爱侣在拥吻,他们不顾他人的目光,但是这份不舍在机场里出现,又是合乎情理的,被人所宽恕的。

 

而肖德俊似乎永远没有这份勇气那样做。

 

人们都会做刹那间的丑角,太在意观众的看法,然而观众是否会产生共鸣并不得而知。*可肖德俊顾虑得过头,永远在担心那一瞬间的丑角成了一生的悔恨和僵局。事实上他不可能真正成全自己的体面,因为他的体面总是未满,而他却又因此失去了太多,最终保守得一无所获。

 

他浑浑噩噩地把自己的行李箱拿去托运,再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安检口,肖德俊忽然驻足了,因为他看见那对情侣在这里分别了,送机是只能送到这里的。

 

而他已经走到了他力所能及的地方。*

 

他突然一点也不想登机,因为飞机上承载着他过往的一切,他又两手空空地回到旧日里去了,他不想要这样,他不知道他下一次能鼓起勇气是什么时候。

 

他突然又想到刘扬扬那天问他飞去哪,所以刘扬扬也许会来机场送他。他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样给逼他自己给自己这个机会,他现在就要做出改变。

 

他告诉自己,只要刘扬扬来找他他就会立刻留下来,如果刘扬扬没来他就改签下一班,自此不再苛责自己的懦弱。一张机票钱和多一天的停留,这份赌注不算贵,肖德俊暂且承担得起。

 

他不知道他迟来的勇敢有没有用,前些天已经抛下这么多足以让刘扬扬足以知难而退的话,他无法要求一个认识不足一个月的人对他死心塌地。可是他又有神性的第六感,雌性的直觉,他自我安慰的盼望期期艾艾,这份盼望成了义无反顾的根据。

 

肖德俊低头看表,离他所乘坐的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起飞前30分钟停止办理登机,时间目前还算作充裕。

 

时间在此刻被无限得具象化,被漫画手法地刻意拉长,表盘滴答滴答走得拖沓又煎熬,肖德俊觉得自己疯了,但是同时又从这疯狂中感到心情畅快与放松,这不能全算作刘扬扬的错,像他这样的人,迟早是要疯一次的。

 

还差45分钟的时候他曾经彻底动摇过一次,他想爱来不来吧,怎么样呢,身体都已经顺着人潮走到安检口,飞机票堪堪拿出来又往回跑。

 

刘扬扬会来的,他想,他不知道怎么敢想。

 

-

 

过了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隔着大片大片的人群,肖德俊看见有人朝自己挥手,然后走过来。

 

近乡情怯,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没能认出刘扬扬,这一生中他只有两次对这个深爱的轮廓迟疑了,一次是刘扬扬在酒吧玩国王游戏的那个夜晚,一次是现在。

 

刘扬扬冲上去一把抱住他,肖德俊浑身都在发抖,他想要哭,他努力保持平静,在刘扬扬耳边断断续续地说,“扬扬,我不走了,我留下来,好吗?。”

 

“不好,我跟你走,我想明白了,我买了跟你同一班的飞机,我跟你走。”刘扬扬把机票掏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刘扬扬见肖德俊还没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懵着了,离起飞还有37分钟,所以....跑呀!”

 

肖德俊终于反应过来,跟着刘扬扬飞快过了安检跑进候机大厅找登机口,在停止办理前两分钟他们俩喘着粗气一路跑到飞机上。

 

刘扬扬买得晚,只好买了头等舱,没有人会拒绝免费从经济舱升到头等舱,刘扬扬轻而易举地换到肖德俊身边的位置。他瞥见跟他换座位的那女孩发了个朋友圈感慨今天是她的幸运日。

 

今天也是他们两个的幸运日,他们明确地了解到。

 

终于能够好好坐下来说两句话,肖德俊还没能把气喘匀,刘扬扬伸手摸摸他的背帮他顺气,肖德俊盯着刘扬扬看,本来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刘扬扬去吻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德俊,你说你之前总是跟年纪比你大的人谈恋爱,但是你们最后还是分手了,要不要和我试试,说不定你适合年纪小的呢。”

 

肖德俊根本没接他的话,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了回去,他相信刘扬扬明白他的答案。

 

 

-四年后

 

 

“肖德俊先生,你的新书得到了广泛的关注,你是怎么获得创作的灵感的呢?”

 

“嗯,首先谢谢大家对我的肯定,相信比较关心我的朋友会知道,这本书的故事原型基于我本人,四年前我在首尔见到了我的爱人,从此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地改变。我今天能站在这,首先我想要感谢他。”

 

肖德俊走过去把电视关掉,居高临下地看着赖在沙发上的大小孩,抬脚踹他一下,“吃饭啦,刘扬扬。”

 

“肖德俊,你看你在签售会假惺惺说要谢我,他们肯定不知道大作家私下是怎么对待我的。”刘扬扬可怜兮兮地窝成一团睁大眼睛抱怨他。

 

肖德俊头也不回地往餐厅走,“爱吃不吃,饿死得了。”

 

刘扬扬立刻知道来这套没用,他只好乖乖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到餐桌边上,“德俊,亲我一下。”

 

肖德俊认命地凑过去,响亮地吻在了他的嘴唇上,肖德俊拿他有什么办法?他的缪斯,大佛一尊只能好端端供着。

 

刘扬扬吃两口饭突然抬头看他,“德俊,其实我也想谢谢你。”

 

肖德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天,突然笑出声来,低下头夹菜,耳朵红红的,“知道了!”

 

 

 

 

Fin.

 

 

 

 

带*句子涉及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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